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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阳明全集》卷四 顺生录

  及查九江府钞厂寄库银两行,拘库子皮廷贵等审供侵分料银一千一百零六两四钱,情由在官,将各犯送府监候,拘齐未到人犯追问回报。
  及查得佥事师夔持奉伪檄,前至九江安抚。因见府卫等官不从伪命,驾船去讫。
  续查得该府所属湖口县于六月十七日酉时,被逆党熊内官等押兵到县,因无城池,知县章玄梅等带印暂避县后岭背集兵。次日对敌,杀死逆党魏清等,被贼杀死民快壮丁共一百二十名,杀死居民一十一名,放出县监重囚三名,轻犯一十一名,烧毁房屋二十间,民房一千八百三十五间。本县官库银两先已窖藏,及各衙门印信,俱各见在,止被劫去在仓米一百五十九石,在库皮盔铁铳弓弩三百件,铁弹子三十二斤,及衣服靴钞等物,并将远近年分卷册,俱各毁坏。
  彭泽县于六月十八日卯时被贼蜂拥上街,延烧房屋吏舍一百余间,并无掳掠男妇。当有知县潘琨督同巡捕官兵守保,印信仓库钱粮文卷俱全。
  德化县于六月十七日被从逆护卫指挥丁纲等统带旗校到屯,点取军丁,致被惊散乡村男妇。该县严督兵快人等保守城池,俱各无虞。
  除重复查勘明白,将湖口,彭泽二县被害人民行令该府,斟酌被害重轻,将见在钱粮加意赈恤。其德化县被害之家,缘无钱可支,已行该府径申本院,请发钱粮赈恤,使被害残民得以存济。职等仍行多方抚谕,激以忠义,戒以勤俭,人皆感服遵听,遂有更生之乐等因。
  又据知府曾玙、周朝佐呈称,查勘得南康府六月十六日夜,被贼船一千余只冲入本府。彼有该府通判俞椿,推官王诩,公出未回,知府陈霖,同知张禄,通判蔡让,因见城池新筑未完,民兵寡少,同附郭星子县掌印佐二并府县儒学仓场局务等官各带印信潜避庐山,贼遂入城,杀死官舍名快刘大等一十二名,被搬劫府库金一两五钱零,紫阳遗惠仓原贮谷一千七石零,劫放府狱重轻囚犯一百一十一名,烧毁六房卷宗黄册,及掠劫居民房屋家财。知府陈霖等潜往各乡集兵,陆续擒斩贼犯共二百三十余名颗。至二十七日,余贼五百余人奔来河下。知府陈霖同州县各官督兵擒斩贼犯一百余名颗。适遇委官知府曾玙、周朝佐各带官兵自王家渡一路追贼到府,协力剿杀各起余贼,又擒杀贼共三百三十余名颗,各解审讫。
  查得星子县知县王渊之被贼追跌致死,署印县丞曹时中当将印信付与吏熊正背负,同主簿杨本禄俱入庐山,曹时中逃躲不知去向,兵快胡碧玉等五名被贼杀死,及劫掳居民男妇徐仲德等五十八名口,焚烧房屋并劫掠居民共五百三十六人家。劫放狱囚弓正道等四十四名,县廊库银九十七两零,及赃物钞贯俱被劫去,止有银二百一十三两四钱八分系库子戴汶泗收藏回家,首出还官。陆续擒获贼犯颜济等二十名。
  又查得都昌县原无城池,闻贼入境,署印主簿王鼎,典史王仲祥,率兵迎敌,保守仓库,俱不曾被劫。被贼杀死、淹死兵快居民段容等三十一名,焚烧劫掠居民共一千二百一十六家。
  又查建昌县原无城池,逆党仪宾李世英等带领贼兵三百余名来县,知县方铎,县丞钱惠,主簿王钺,同儒学教谕唐汶等见势不敌,各带印信潜避集兵。当被李世英将狱禁囚犯熊澄等八十四名尽行劫放,并无劫掠焚烧仓库钱粮官民房屋。随被方铎陆续擒获李世英等一百七十五名口,解报讫。
  又查访勘得安义县新创,城池未完,被逆党旗校火信等领兵到县,将官厅烧毁三间,六房文卷俱被弃毁。知县王轼因见贼势众多,退避集兵。主簿董国宜因男董茂隆投入宁府,惧罪逃走。儒学训导陈仕端等亦随县官避出。其仓库狱禁居民房屋俱不曾被焚劫。王轼同各官前后领兵擒斩贼共一千余名颗,转解讫。
  抚回南康府各属县复业逃民一万二千四百余家。遵奉通行各属,暂令管事及赈恤事宜,另行申请等因,各呈到称会同各官访勘相同。
  臣等议得九江、南康府卫所县大小官员均有守土之寄,俱犯失事之律。欲将各官通革管事待罪,缘地方残破之余,又系朝觐年分,无官可委更代,姑从权宜,暂行管事。其各府县被害人民,并缺乏军资,已于先取见在钱粮内量数查发,前去赈给外。
  参照九江地方当水陆之冲,据湖、湘之要,朝廷以其控带南圻,屏蔽江右,实为要地,故既有府卫之守,又特为兵备之设。其城池三面临水,地势四围险固,平时守备若严,临变必难骤破。各该守备官员安于承平,宽纵军土,虽预知贼报,而仓皇无备,及一闻贼至,而望风奔走。指挥刘勋除监守自盗官钱外,与李泮等弃城先遁,致贼残破。知府汪颍,推官陈深,知县徐志道等,因见守战无兵,亦各怀印逃难。百户白升等一印不保,安望守城。副使曹雷职专兵备,防守不严,虽城破之日,偶幸不与,而失事之责,终为有因。
  再照南康地方固称土瘠民稀,然亦负山阻水,虽新创之城尚尔修筑未完,而守土之职惟当效死勿去。该府知府陈霖,同知陈禄,通判蔡让,星子县主簿杨永禄等,畏缩无备,逃难弃城。湖口、建昌二县知县章玄梅、方铎闻贼先遁,致残县治。安义县知县王轼,贼党在境,不知先事之图,后虽有功,无救地方之变。彭泽县知县潘琨,都昌县主簿王鼎等,印信仓库虽获无虞,而都昌被贼杀死兵快,彭泽被贼烧劫居民,失事之责,亦有攸归。星子县县丞曹时中,安义县主簿董国宣,一则脱逃不首,一则纵子投贼。至于各该府县首领儒学仓场局务等官,虽无守土之责,俱有弃城职之罪。
  以上各官,求情固有轻重,揆义俱犯宪条;虽有后获之功,难掩先失之罪。又照近年以来,士气不振,兵律欠严,盖由姑息屡行,激励之方不立,规利避害者获免,委身效职者难容,是以偷靡成习,节义鲜彰。伏望皇上大奋乾刚,肃清纲纪,乞敕法司参详情罪轻重,通将各官究治如律。虽或量功末减,亦必各示惩创,庶有作新之机,足为将来之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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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生录之五 别录五奏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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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宽免税粮急救民困以弭灾变疏

  十五年三月二十五日
  照得正德十四年七月内,节据吉安等一十三府所属庐陵等县,各申为旱灾事,开称本年自三月至于秋七月不雨,禾苗未及发生,尽行枯死,夏税秋粮,无从办纳,人民愁叹,将及流离,申乞转达宽免等因到臣。节差官吏、老人踏勘前项地方,委自三月以来,雨泽不降,禾苗枯死。续该宁王谋反,乘衅鼓乱,传播伪命,优免租税。小人惟利是趋,汹汹思乱。臣因通行告示,许以奏闻优免税粮。谕以臣子大义,申祖宗休养生息之泽,暴宁王诛求无厌之恶,由是人心稍稍安集,背逆趋顺,老弱居守,丁壮出征,团保馈饷,邑无遗户,家无遗夫。就使雨阳时若,江西之民亦已废耕耘之业,事征战之苦;况军旅旱乾,一时并作,虽富室大户,不免饥馑,下户小民,得无转死沟壑,流散四方乎?设或饥寒所迫,征输所苦,人自为乱,将若之何?如蒙乞敕该部暂将正德十四年分税粮通行优免,以救残伤之民,以防变乱之阶。伏望皇上罢冗员之俸,损不急之赏。止无名之征,节用省费,以足军国之需,天下幸甚。
  缘由于本年七月三十日具题请旨,未奉明降。
  随蒙大驾亲征,京边官军前后数万,沓至并临,填城塞郭。百姓戍守锋镝之余,未及息肩弛担,又复救死扶伤,呻吟奔走,以给厮养一应诛求;妻孥鬻于草料,骨髓竭于征输。当是之时,鸟惊鱼散,贫民老弱流离弃委沟壑;狡健者逃窜山泽,群聚为盗;独遗其稍有家业与良善守死者十之二三,又皆颠顿号呼于梃刃捶挞之下。郡县官吏,咸赴省城与兵马住屯之所奔命听役,不复得亲民事。上下汹汹,如驾漏船于风涛颠沛之中,惟惧覆溺之不暇,岂遑复顾其他,为日后之虑,忧及税赋之不免,征科之未完乎!当是之时,虽臣等亦皆奔走道路,危疑仓皇,恐不能为小民请一旦之命,岂遑为岁月之虑,忧及赋税之不免,征课之未完,而暇为之复请乎!
  若是者又数月,京边官军始将有旅归之期,而户部岁额之征已下,漕运交兑之文已促,督催之使,切责之檄,已交驰四集矣。流移之民闻官军之将去,稍稍胁息延望,归寻其故业。足未入境,而颈已系于追求者之手矣!夫荒旱极矣,而又因之以变乱;变乱极矣,而又竭之以师旅;师旅极矣,而又竭之以供馈,益之以诛求,亟之以征敛。当是之时,有目者不忍睹,有耳者不忍闻,又从而朘其膏血,有人心者而尚忍为之乎!
  今远近军民号呼匍匐,诉告喧腾,求朝廷出帑藏以赈济,久而未获,反有追征之令。拱然兴怨,谓臣等昔日蠲赋之言为给已。窃相伤嗟,谓宸濠叛逆,独知优免租税以要人心。我辈朝廷赤子,皆尝竭骨髓、出死力以勤国难,今困穷已极,独不蒙少加优恤,又从而追征之,将何以自全。是以令之而益不信,抚之而益愤愤,谕之而益呶呶,甫怀收复之望,又为流徙之图。计穷势迫,匿而为奸,肆而为寇,两月以来,有司之以鼠窃警报者,月无虚日。无怪也,彼无家业衣食之资,无父母妻子之恋,而又旁有追呼之苦,上有捶剥之灾,自非礼义之士,孰肯闭口枵腹,坐以待死乎?
  今朝廷亦尝有宽恤之令矣,亦尝有赈济之典矣,然宽恤赈济,内无帑藏之发,外无官府之储,而徒使有司措置。措置者岂能神输而鬼运?必将取诸富民。今富民则又皆贫民矣!削贫以济贫,犹割心脔肉以啖口,口未饱而身先毙。且又有侵克之毙,又有渔猎之奸,民之赖以生者,不能什一,民之坐而死者,常十九矣。故宽恤之虚文,不若蠲租之实惠;赈济之难及,不若免租之易行。今不免租税,不息诛求,而徒曰宽恤赈济。是夺其口中之食,而曰:“吾将疗汝之饥”;刳其腹肾之肉,而曰:“吾将救汝之死。”凡有血气,皆将不信之矣。
  夫户部以国计为官,漕运以转输为任,今岁额之催,交兑之促,皆其职之使然。但民者邦之本,邦本一摇,虽有粟,吾得而食诸?伏望皇上轸念地方涂炭之余,小民困苦已极,思邦本之当固,虑祸变之可忧,乞敕该部速将正德十四、十五年该省钱粮悉行宽免;其南昌、南康、九江等府残破尤甚者,重加宽贷,使得渐回喘息,修复生理。非但解江西一省之倒悬,臣等无地方变乱之祸,得免于诛戮,实天下之大幸,宗社之福也。
  夫免江西一省之粮税,不过四十万石,今吝四十万石而不肯蠲,异时祸变卒起,即出数百万石,既已无救于难矣。此其形迹已见,事理甚明者。臣等上不能会计征敛以足国用,下不能建谋设策以济民穷,徒痛哭流涕,一言小民疾苦之状,惟陛下速将臣等黜归田里,早赐施行,以纾祸变。
  缘系宽免税粮,急救民困,以弭灾变事理,为此具本请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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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处地方疏

  十五年五月十五日
  臣惟财者民之心也;财散则民聚。民者邦之本也;本固则邦宁。故文帝以赐租致富乐之效,太宗以裕民成给足之风。君民一体,古今同符。
  臣会同巡按江西监察御史唐龙议照宁贼宸濠志穷荒度,谋肆并吞,其于民间田地山塘房屋等项,或用势强占,或减价贱卖,或因官本准折,或摭别事抄收。有中人之家者,一遭其毒,即无栖身之所。有上农之田者,一中其奸,即无用锄之地。尤且虚填契书,以杜人言,私置簿籍,以增租额。利归一己,害及万家。故先有副使胡世宁直言指陈,续该科道等官交章举发,言皆有据,事非无征。近奉诏书曰:“宸濠天性凶恶,自作不靖,强夺官民田产,动以万计。”则陛下明以烛奸,深知宸濠田产皆夺诸百姓者也。又曰:“占夺田产悉还本主。”则陛下仁以悯下,尽欲举百姓之田产而给还之也。圣言犹在,昭如日星,国信不移,坚如金石。
  始者,宸濠既败,该臣等已行守巡等官,将该府及各贼党田地房屋,许令府县等官俱抄没在官,造报在册矣。但委官查勘之时,正事变抢攘之际,业主惊散,俱未宁家,上司督责,急欲了事,依契溷查,凭人浪报,多寡是较,占买未分。明诏虽有给主之条,小民犹抱失业之恨,昔之居,不得而居也,昔之田,不得而食也。泽未下究,怨徒上归。况屋无主则毁,地不耕则荒。故兵马之后,瓦柱仅存,田野之间,草莱渐长。兼以势室豪强,恣行包侵之计,奸徒私窃,动开埋没之端。及今审处不早,将来遗失益多。
  再照前项田产,多在南昌、新建二县,受害独深,人人被其诛求,家家被其检括;且贼师起事,抄掠尤惨,官兵破围,伤残未苏;财尽已极,民困莫加。查得二县额派兑军淮安京库三项粮米共十一万九千石有零,淮、益二府禄米共四千二石,节奏宽免,未奉停征。运官守催,旗校逼取,势急若火,案积如山,民纳不前,官宜为处。
  及照一方之统会在于省城,各府之钱粮并于司库。查得本布政司官库,先被贼兵劫抢,继因军饷动支,官吏徒守乎空柜,纸笔亦赊于铺家。大兵必有荒年,民穷必有盗贼,万一变生无常,衅起不测,则寸兵尺铁皆无所需,束刍斗粮亦不能办,公私失恃,缓急可忧。
  再照省城各门城楼窝铺及诸司衙门,先是王府占据,多属疏隘,近因兵火蔓延,半遭荡焚,夫城楼者,一方防御之所关,衙门者,诸司政令之所出,托始创新,固无民力,因陋就简,见有官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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