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希白回房休息。
寇仲欣慰道:“几经辛苦,终得悉香贵行踪,我会派人到始平侍候香贵,摸清楚他的虚实,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间把他生擒活捉,彻底摧毁他香家的基业。”
徐子陵道:“我想先去见了空。”
寇仲皱眉道:“明天去见他好吗?池小子的约会时间差不多到哩!你这小子真不够兄弟。唉!不过白清儿的媚眼儿确令人吃不消。”
徐子陵耸肩道:“我并非出卖你,而是心中忽然感到该去见见了空。放心吧!有福同享,有祸也不会要你单独去消受。小弟速去速回,不用费多少时间。”
寇仲拿他没法,只好放他走。
待徐子陵去后一会儿,寇仲踏足大街,心中涌起奇异莫名的感觉,十天半月后,他会以少帅军最高领袖的身份,重回长安,迎接他们的将是大唐朝的皇帝,这是多么令人难以相信的事,现在说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蔡兄大驾何去,容小弟送兄一程。”
赫然是沙家二少沙成功从马车厢探头出来,向他作友好呼唤。
寇仲目光移往御者位置,驾车的大汉叫张雄,懂点拳脚功夫,性好吹牛,是沙二少的心腹。虽然他不大喜欢沙成功,但因丑神医的身份与他有过密切的交往,心中不由充满古怪而亲切的感觉,更想看看这小子今趟示好下交有甚么目的,欣然登车。
※※※
徐子陵随在了空身后,来到大东寺西园一所精舍前。
一直不发一言、默默领路的了空微笑道:“子陵请进!”
说罢掉头离开。
滴答,滴答!
园内树木上的冰挂已经开始溶解,因天气回暖不断有水滴流淌,告诉人严冬已过,大地春临。
徐子陵探手敲门,师妃暄柔美的声音响起:“子陵进来!”
虽明知精舍内该是师妃暄,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徐子陵的一颗心仍是无法控制的灼热起来,又隐隐感到这样的反应不合乎他与这美女协定的关系。
推门而入,师妃暄安坐一角,露出充满欢悦的笑容,喜孜孜的道:“子陵你好!”
徐子陵给她亲切和大有深意的呼唤差些儿召去魂魄,深吸一口气,举步到她身旁隔几坐下,叹道:“我不用掩饰见到妃暄你的激动,对吗?”
师妃暄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秀玉容平静下来,温柔的道:“当然不用掩藏,妃暄也不愿看到你那样子。听大师说你们形势有变,情况究是如何呢?”
徐子陵把情况详说一遍,目光没法离开她清丽脱俗的花容片刻,看她秀眉轻蹙边静聆边思索的动人表情,令他不知人间何世。
师妃暄待他说罢,迎上他灼灼的目光,道:“秦王的信何时可送到李渊手上?”
徐子陵答道:“应是明天午后时分。”
师妃暄横他一眼,似是怪他目不转睛地对她作刘祯平视,又似芳心羞喜交集,那表情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轻轻道:“徐子陵啊!你们的计算或者有差错哩!”
徐子陵像从一个美梦中惊醒过来般,栗然道:“错在何处?”
师妃暄目注前方小厅堂另一边窗外融在黄昏中的园林,道:“东宫的怪火后,李渊当晓得秦王与建成、元吉的斗争,已臻势不两立的恶劣境地,他若接受秦王事先未请准而私下与你们结盟的提议,等如忽然倾向秦王的一方,令秦王与太子的关系更趋紧张,如此重大的决定,李渊将煞费思量,犹豫难决。”
徐子陵道:“当李渊问左右意见,封德彝会进言劝李渊邀寇仲来长安商谈,以示诚意,此可让颉利晓得李唐和少帅军联成一气共御外侮。”
师妃暄道:“此计本身异常巧妙,但由于整件事不利于建成,而封德彝又被视为倾向建成,李渊会避过封德彝或裴寂这些太子党的拥护者,另向他人听取意见。”
徐子陵同意道:“妃暄之言有理,幸好我们尚有李神通为我们说话。”
师妃暄思索半晌,道:“李神通一直与秦王关系密切,是李渊听取有关此事意见的理想人选,却非是首选。若我是李渊,会寻求局外人较中立的想法。”
徐子陵一震道:“王通?”
师妃暄朝他瞧来,道:“王通不远千里而来的警告老朋友,李渊必是心中感激,且为要进一步询问少帅军与宋缺的确切关系,好下此牵连重大的决定,在这样的情况下,王通的意见对李渊有决定性的影响。”
徐子陵色变道:“那怎办好呢?”
说到心思噼啪,他和寇仲拍马仍追不上师妃暄。
师妃暄从容道:“这方面由妃暄想办法,幸好夷老刻下正在长安,妃暄可央夷老在秦王的信函传抵长安前,安排妃暄与王通见面。王通是当代大儒,深明时局利弊,兼之与敝门秀心师伯交情深厚,妃暄有信心说服他。”
徐子陵呼出一口气,道:“幸好妃暄及时赶到,否则我们将功亏一篑,悔之莫及。”
师妃暄淡然自若道:“我能为你们解决的,不过是这方面的区区小问题,你们准备如何应付石之轩?”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一直为此头痛,至今仍未想出万全之策,只隐隐感到青璇是我们唯一的救星。”
师妃暄道:“你的青璇该在这几天内收到信息,若她立即赶来,约还需七、八天的时间。”
徐子陵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愕然道:“我的青璇?”
师妃暄微笑道:“妃暄终是女儿家嘛!少许妒忌心总是有的,子陵勿要介意。”
徐子陵呆看她好半晌,苦笑道:“长安事了后,妃暄有何打算?”
师妃暄平静地答道:“妃暄会返回静斋,大概再不会下山。子陵可知敝师到岭南赴宋阀主之约的过程?”
徐子陵摇首表示一无所知。
师妃暄眸神往他飘送,俏脸泛起圣洁明亮的光泽,令她更是秀美至不可方物,柔声道:“他们并肩漫步,绕磨刀堂一匝,师尊飘然远去,返回静斋,没说过半句话。子陵从中得到甚么体会呢?”
徐子陵一震道:“妃暄!”
师妃暄喜孜孜的道:“他们令妃暄想起禅门的拈花微笑,直指本心,不立文字。”
徐子陵打个哈哈,点头道:“明白啦!”
师妃暄徐徐道:“王通方面若有好消息,妃暄会让你们立即晓得。”
徐子陵道:“若王通可说服李渊把与我们结盟之事暂时保密,对我们更为有利。”
师妃暄道:“妃暄也是这么想,李渊大有可能请夷老往见宋缺,把事情弄清楚再作决定,对他那一代人来说,只会信任宋缺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谁不晓得宋缺一言九鼎,说话从没有不算数的。”
徐子陵皱眉道:“一来一回,至少一个月的工夫,时间太长哩!”
师妃暄道:“放心吧!李渊会是双管齐下,一面派人探宋缺口风,另一方面看你们是否有胆量和诚意到长安来。你们此计最妙的地方是不管你们是否真正的肯暂时放下兵刃,只要你们在长安出现,足可收镇慑颉利的效应,而这正是李渊眼前最渴望的大礼。”
徐子陵想起一事,道:“婠婠刻下正在长安,对我们的事了如指掌,我们怕她会因师门之约,向妃暄挑战。”
师妃暄平静的道:“妃暄落脚的地方是玉鹤庵,若她要那么做,妃暄只好奉陪到底。”
【卷五十九 第七章 胜负一局】
卷五十九 第七章 胜负一局
寇仲踏足福聚褛,耳际还萦绕着沙成功在马车内向他说的话。
这家伙可能因花费无度,手头拮据,所以希望能从这趟沙天南入股贞观钱庄中得利,力图成为代表沙天南到钱庄看管收支的人选,遂向寇仲打听钱庄目下发展的情况,好向沙天南汇报领功。
寇仲乐得虚与委蛇,从他处弄清楚沙天南入伙的背后原因,竟是出自李建成的指使,沙天南自是无法推托。
沙成功为夸耀沙家在长安的影响力,尽告他沙家在长安城内成立军器厂的情况,令寇仲掌握得长林军兵器弓矢的来源,非常有用。
际此华灯初上的时刻,福聚楼三层楼全告爆满,闹哄哄一片,充满繁华盛世的气象。
宴会举行的地方是只设于二楼的贵宾厢房,景观当然及不上三楼,可是却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和较为清静,适合白清儿像上趟般向他们大灌迷汤。
想起白清儿他便头痛,今晚会是难过的一夜。不过为加重对香家银根的打击,辛苦些儿是无可避免的。只希望徐子陵快点赶来,好分享他的痛苦。
※※※
六福赌馆人头涌涌,喧闹震堂。
在池生春、乔公山、尔文焕、白清儿陪同下,被他们视为羊祜的寇仲和徐子陵跨步入堂,那被池生春称之为师叔的魔门高手许留宗趋前接待。
白清儿贴近寇仲,半边香躯挨往他肩膊,媚笑道:“听说蔡大人和匡大人是赌场豪客,逢赌必胜,清儿今晚定可叼两位大人福泽的恩赐。”
寇仲感到她充盈弹力的酥胸在肩膀处轻轻磨擦,登时心中火发灼热,暗呼厉害,知是她媚功的一种挑逗男人的手段,内含魔门心法。遂装出情不自禁地往她挨贴,笑道:“清姑娘究竟从何处听到这种与事实刚好相反的消息,我两兄弟是输多赢少才对。不过近来赌运确稍有好转,希望今晚老天爷仍未对我们改变眷宠的心意吧。”
池生春此时来到寇仲另一边,欣然送上一篮子大额筹码,道:“这处是五千两筹码,两位大人可放情找乐子。”
乔公山笑道:“两位现在对六福该比我们更熟门路,想到哪一座贵宾馆一试手风呢?”
尔文焕推波助澜道:“我们全是陪客,两位大人是正主儿。”
寇仲当然不会因池生春的大手笔有丝毫感激,且此五千两筹码只是池生春代为垫支,非是不用偿还,且是要令他们迅速欠下重债的手段!忙笑答道:“正主儿是文通而非小弟,他的赌术比我高明,我是陪太子读书。”
众人目光集中往徐子陵,他微笑道:“小弟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就是用这五千两银在此大堂豪赌一铺,不论输赢,今晚就此作罢。五千两我们两兄弟还勉强赔得起。”
寇仲心中叫妙,一铺定胜负,既可重创池生春,兼可提早回去睡觉,一举两得,幸亏徐子陵想出此法。
乔公山、尔文焕、许留宗和白清儿同感错愕,朝池生春瞧去。
池生春神色不变,嘴角逸出一丝充满奸狡意味的笑意,点头道:“匡大人豪气冲天,五千两赌一铺,为我们六福开创纪录,不知匡大人要挑哪一种赌局?”
徐子陵从容道:“我最惯的是骰宝,就选这一门吧!”
池生春向许留宗笑道:“贵客临门,当然由许老师亲自主持。”
许留宗欣然而去,看他的表情,显然有十足信心令两人倾家荡产,纵使两人负担得起输掉的五千两,但因赌徒急想翻本的心态,只要池生春肯不断借出银两,可保证两人离不开赌桌半步。
池生春笑容可掬的道:“各位请随我到这边来。”
赌桌的主持换上许留宗,六福的看场大汉软硬兼施的让围聚赌桌的人让出两个空位子,予寇仲和徐子陵昂然入座,乔尔等四人则立于两人椅后旁观。
赌客们见是许留宗亲自负责摇骰盅,又见池生春在旁侍候,加上白清儿的美丽,乔尔两人的官威,均感事不寻常,纷纷过来看热闹。
许留宗先向两人展示盅内情况,又取出一盘十多套骰子任两人挑选,以示没有弄鬼。此时围观者达百人之众,人人低声议论,嗡嗡作响,倍添紧张气氛。
池生春笑道:“匡大人要赔大小还是点数?”
徐子陵手离赌桌,因已弄清楚赌桌没有机关,许留宗将纯凭手法赢取此局,淡淡道:“当然是赌三粒骰子的总点数。”
池生春等为之一呆,围观者则以看傻瓜的目光瞧着他。
只有寇仲对他信心十足,笑道:“今趟你定要带挈兄弟,哈!”
要知骰宝有多种下注方法,最受欢迎的是赌大小两门,其次是分十六门押注,又或以各骰本身点数下注,赔注由一赔一随不同赌法增加,而押中机会均比以三粒骰子总点数押注为高。
寇仲对赌骰宝并不在行,顺口问道:“赌总点数的赔率是多少?”
许留宗一派赌林高手风范,闻言淡淡道:“是一赔十六。”
寇仲为之咋舌,虽弄不清楚这赔率是如何定出来,亦知中宝率微乎其微,否则六福早关门大吉。一赔十六,五千两要赔八万两通宝,等若近三千两黄金,是个惊人的大数目。
白清儿忍不住俯身凑到徐子陵耳旁,呵气如兰的轻轻道:“匡大人确够豪气,可是五千两不是个小数目,足可替清儿赎身,匡大人须三思而行。”
徐子陵晓得她想分自己心神,微笑道:“这样够刺激嘛!”
随手挑出一副骰子,递给许留宗,后者高举骰子,让所有人清楚看到,接着投进盅内,封盖,倒转平放桌上。
气氛更趋紧张。
徐子陵知道许留宗摇盅在即,忙收摄心神,精神晋入精妙如神的境界,感觉到每一粒骰子在盅内的情况,虽然他并不能神通广大至知道骰子现时向上的点数,可是当骰子摇晃碰撞,他可从声音的轻重丝毫不爽的分辨出来。
许留宗目注徐子陵,以充满挑战的语气道:“匡大人肯定是听骰高手,小人献丑哩!”
两手前探,捧起骰盅,手法娴熟轻巧,围观者同声喝彩,把更多人吸引到这桌来,层层叠叠,挤得水泄不通。
寇仲首次为徐子陵担心起来,这许留宗肯定是摇骰盅的高手,可令懂听骰的人被愚,而徐子陵却是挑战,听骰能力的极限,须把三粒骰子的点数完全掌握。
徐子陵洒然耸肩,道:“许老师请!”
白清儿讶道:“匡大人对着赌桌,顿变成另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