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道:“这叫分工合作,你去见封德彝,我去会佳人,哈!做指挥的便有这好处,可分派最写意的任务给自己。”
侯希白好奇问道:“哪位佳人?”
寇仲斜兜徐子陵一眼,油然道:“当然是沈落雁沈美人儿,唉!陵少,我是为你好,不想你们旧情复炽,干柴烈火下弄出事来。”
徐子陵没好气道:“请闭上你的狗嘴。”
跋锋寒失笑道:“你们两兄弟各有着落,我和小侯难道要在这里呆等吗?”
侯希白笑道:“不若我们到上林苑消磨时间如何?”
寇仲道:“我是公正无私的,哈!小侯负责到陈甫处典当你最值钱的字画,安排福荣爷来长安开钱庄的事宜。老跋负责去踩池生春的场子,最好是找到杨文干的藏身处,做些杀人放火前的准备工夫。”
接着双目杀机大盛,沉声道:“有个人是我们必杀无赦的,就是出卖刘大哥的诸葛德威,若不是他,刘大哥顶多是艰苦些儿,不会把命送掉。”
※※※
徐子陵潜入守卫森严位于布政坊的封府,凭着超凡的灵觉避过巡犬和封府家将,再从建筑学的角度判断出封德彝起居的宅院,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仍透出灯光的书斋,当他透窗认出封德彝伏案埋首卷牍的背影,也不由感到自己潜踪匿迹方面的造诣突飞猛进。
曲指叩在窗框,依宋鲁告诉的暗号打招呼,以免不必要的误会。
封德彝剧震一下,别转头来,徐子陵灵巧的穿窗而入,施礼道:“徐子陵拜见封老。”
封德彝长吁一口气道:“是子陵我便放心啦,因不用担心你泄露行藏,亦只有徐子陵和寇仲才能在长安来去自如。请坐!”
徐子陵在一角坐下,即使有人从窗外望进来,仍不虞见到他。
封德彝在他旁坐下,点头道:“小心点总是好的,这时候没有人敢到书斋来惊扰我。”
徐子陵微笑道:“当日封老是否一眼看穿我是谁呢?”
封德彝淡淡道:“子陵终于醒觉。”接着双目射出锐利神光,道:“少帅有否同来探路,听说你们要绘制一幅长安城内的防御图,此事颇不容易。”
徐子陵道:“事情有变,我们已得宋阀主点头同意,决定全力把李世民捧上帝座,让统一和平能立即实现。”
封德彝猛颤一下,双目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沉声道:“果有此事?”
徐子陵恭敬道:“子陵怎敢诓你老人家?”
封德彝仰望梁柱,道:“你们凭甚么说服宋缺的?”
徐子陵把事情详细道出,包括杨公宝库的秘密、慈航静斋的介入、宋缺与宁道奇的两败俱伤、李世民决心叛出家族,不敢有任何隐瞒。因为在现今的情势下,能得封德彝的全力支持是至关重要。
封德彝听罢露出深思的神色,最后叹道:“这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没有人比李世民更有做皇帝的资格,不过要达成此事并不容易,即使宋缺亲临,以六千兵试图控制长安,仍是赢面极少。哈!原来杨公宝库尚有真假之别,真教人意想不到。”
徐子陵道:“所以我们必须先分化敌人,在这方面愈成功,我们的阻力会愈少。”
封德彝沉吟道:“我明白子陵的意思,不过要收买对方的人,须冒极大风险,动辄令秦王身败名裂。不过却非没有可能,李渊一意孤行处死刘文静,弄得人心惶惶,怕李渊会像汉高祖般鸟尽弓藏,诛杀立国功臣。此事容我细想。”
又皱眉道:“你们有否想过从汉中经蜀道大举入侵,兵临城下里应外合的攻陷长安,如此不是更有把握吗?”
徐子陵坦然道:“这是曾想过却又推翻的计划,因为如此一来征服天下的将变成寇仲而非李世民,且长安必元气大伤,若塞外联军闻信立即南下,我们恐反击乏力。所以希望以一场政变代替惨烈的激战,定要把双方的伤亡减至最低,对李世民的政权才会更有利。”
接着又不解道:“李渊是懂军事的人,难道看不穿颉利的野心吗?塞外联军正大举集结,中土只要是有血性的人该不会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封德彝苦笑道:“我愈来愈不明白李渊,可能是被接二连三的狂胜冲昏脑袋,他的想法是要在胡人南来之前,解决李建成和李世民间的纷争。”
徐子陵一呆道:“人道虎毒不食子,难道李渊真要杀自己的亲儿?”
封德彝沉声道:“那要看李世民是否屈服,假设他肯交出兵权,解散天策府,李渊或肯留他一命,否则必杀之无疑。诛杀刘文静正显示李渊在此事上的决心,试问在这情况下,谁敢为李世民说半句好话?”
又哑然失笑道:“直至此刻,天下谁能奈何和寇仲徐子陵,我实在不用太担心,子陵可详细说出你们的造皇大计,看看我可如何配合。”
徐子陵轻松起来,晓得终得到这李渊身旁的大红人全力支持。
※※※
寇仲伏在与皇城只隔一条安化街颁政坊的李世绩将军府的后花园暗黑处,大叹倒霉。
沈落雁并不在府内,照李世民所说,她该于十多天前从开封返抵长安,所以她该是外出未返,以沈落雁的作风,今晚不回家毫不稀奇。
他该否等下去呢?
正犹豫间,心生警兆。
寇仲立即收敛一切能惹起高手感应的因素,往院墙瞧去,一道娇巧的黑影迅如鬼魅的从墙上现身,瞬即投往院内大树积雪的横枝,足尖轻点,于没半点积雪泻落的情况,几个起落,没进乌灯黑火的沈落雁香闺去。
寇仲看着一身夜行装束,头脸被黑布罩掩盖的不速之客,心中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猜不出是哪位认识的人。却又隐隐感到并不难猜,武功高强至此的女子,天下屈指可数。
想到这里,心底倏地浮起独孤凤的芳姿,她正是这种娇小玲珑的体态,她显然是因杀兄之恨到这里来寻沈落雁晦气,不过她的情报掌握肯定不到家,竟不知沈落雁非在家内。
忽然独孤凤穿窗而出,毫不停留的循旧路离开,一切回复原状,似从没发生过任何事。
寇仲大感不妙忙从藏身处闪出,眨眼工夫置身沈落雁香闺内。
他环目扫视,最后目光凝定床上摺叠整齐的锦被处。
举步走去。
倏地一道金光从被下窜出,往他咽喉射至,快如电闪,仿如高手出招偷袭。
寇仲早有防备,右手一探,把射来的东西捏个正着,化成一条长约半尺的小金蛇,缠上他的手,蠕动挣扎。
寇仲低头审视仍不住吐信的小金蛇,暗呼厉害。
此蛇肯定是极毒之物,见血封喉,倘沈落雁拖着疲倦身体回家,满心以为可上床休息,毫不提防下,大有机会着道儿。她可不像他和徐子陵般不畏剧毒,若就此玉殒香消,事后小蛇溜去无踪,纵有怀疑,亦很难算到独孤家身上。
独孤凤非是情报有误,反是掌握精确,晓得沈落雁不在家中。由此寇仲推断得沈落雁应是正在回家途上,否则若沈落雁彻夜不归,遭毒蛇咬噬的将是来打扫的无辜婢女。
寇仲送出真劲,小金蛇登时了账。
寇仲往床沿坐下,前院传来车马入门的吵声。
他随手一挥,金蛇投往一旁小几上。
寇仲毫不客气的往大床躺下,闭目静候。
好一会儿足音传来,认出只有沈落雁一人的足音,心中不由一阵感触。
沈落雁虽放弃戎马生涯,终是习惯江湖生活,换过别的贵家小姐,即使三更半夜回来,不侍婢成群捱更抵夜地来侍候她才怪。而沈落雁肯定不喜欢这调儿,她的将军府就像她以前在荥阳的故居,防卫松散,致独狐凤可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害她。
“咿呀!”
先是闺房外门被推开,接着沈落雁推门而入,发出一声轻呼。
寇仲油然从床上坐起来,笑嘻嘻道:“美人儿军师你好!”
沈落雁抚着胸口,一副惊魂甫定的动人样儿,目光投往几上金蛇,横他一眼,移步燃亮挂在一角的宫灯,就那么脱掉御寒的棉外袍,显露出优美迷人的身材,皱眉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不是这么色迷迷的盯着人家好吗?你若真要看,我可以给你看个够。”
寇仲暗吃一惊,沈落雁一向任性,纵使成为李家之妇,仍不改其性。再不敢作刘桢平视,正容道:“我碰巧见到独孤凤把这条小金蛇藏到你的被子内,故代为清理。噢!你在干甚么?”
沈落雁漫不在乎懒洋洋的在解襟口的钮子,耸肩道:“你仍是那么糊涂,回家当然要换衣服嘛,否则怎睡得舒服,快脱掉你的脏靴子,你弄污人家的床呢。”
寇仲吓得别过身去面向另一边,叹道:“不要引诱我,男人在这方面都是脆弱的。”
沈落雁嗔骂道:“没胆鬼!”
悉悉窣窣的脱衣声在后方响起,寇仲首次怨恨自己的想象力过于丰富,更想不到会遇上这么香艳的场面,暗忖该由徐子陵执行这任务才对,至少他的定力远胜自己。
【卷五十七 第十三章 分化离间】
卷五十七 第十三章 分化离间
封德彝听毕徐子陵的陈述,沉思片刻,道:“你们假扮司徒福荣一行人的事,除关乎石之轩的问题外,其他该没有问题,因直到此刻仍没有人起疑心。不过定要设好应变计划,如被揭破,可迅速逃遁。建成和元吉会分别在这几天回来,李渊对秦王的拖延,曾大为动气,不过亦无可奈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杜伏威蠢蠢欲动,秦王要对此安排妥当后回来,李渊实难以怪责,但定令他们父子关系将更恶劣,因为早有先例可授。”
徐子陵明白封德彝指的是洛阳之战后李渊曾连续下诏令迫李世民返回长安一事,当时如非李元吉对抗刘黑闼失利,不得不起用李世民,李世民可能早下场凄惨。
封德彝道:“在内廷里,支持秦王的只有一个李神通,外廷则有萧瑀和陈叔达,不过他们因刘文静被诛,变得噤若寒蝉,幸好这三个人全是忠义之辈,若晓得情况变化,我有把握代秦王说服他们。”
徐子陵摇头道:“封老实不宜插手,一来李神通等会怀疑你代李渊试探他们,只要我们晓得他们是可争取的人便足够。”
封德彝点头道:“子陵的话有道理,因为我一向被视为拥太子派的人。”
徐子陵问道:“裴寂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封德彝道:“他是李渊近臣中最懂看风使舵,逢迎李渊的人,拥太子派的人唯他马首是瞻。刘文静伏诛后,他的势力更为坐大,与尹祖文狼狈为奸,有时我也不明白并非愚蠢的李渊,为何竟一面倒的倚重他们。”
徐子陵记起尹祖文为李渊安排的娱乐勾当,心中自然明白,暂不说破,问道:“为何李建成看不到勾结突厥,乃引狼入室之举,最后是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封德彝微笑道:“你即使问李世民,他也无法予你答案,此实为李建成一石二鸟之计,若颉利入侵,李建成会乘着大破刘黑闼的声势,奏请李渊准他亲自督师抵御,且因突厥实力强横,唐室自须尽起精锐,李世民手下的玄甲精兵和天策府诸将均会被其征用,这等若变相的褫夺李世民的兵权,令他变成一介匹夫,任由宰割。”
徐子陵皱眉道:“李建成既有此心,为何仍重用可达志,更邀毕玄到长安来?”
封德彝道:“照李建成向李渊的解释,是认为突厥人到中原来是志在掠夺财帛女子,所以只要和颉利保持良好的关系,颉利入侵时可用财帛女子予以打发。请毕玄到长安便是在这心态下做出的,建成更深信赵德言可影响颉利,令他收受大礼后退返塞外。”
徐子陵愤然道:“我现在再不怀疑李建成是祸国殃民之徒,李渊竟没有自己的判断和主见吗?”
封德彝苦笑道:“这要看李渊肯相信哪一方面说的话。当日刘武周同突厥兵入侵,建成和妃嫔为贬低世民的军功,曾把突厥人说得一钱不值,所以李渊并不太把突厥人放在心上,以为可软硬兼施的把他们打发回去。”
徐子陵皱眉道:“李渊不知道李元吉被宋金刚打得大败而逃吗?”
封德彝叹道:“李渊身处大后方深宫内,左右小人女子环绕,致耳目失灵。李元吉之败,建成可说成是世民在补给后援上做手脚,最后责任仍落在世民身上。”
又叹道:“在宫廷斗争上,世民拍马也追不上建成。一来他有魔门全力支持,更因世民长期领兵在外。现时太子妃嫔党把打击的目标,全集中在杜如晦和房玄龄两人身上,制造诸般谣言,说他们唆使世民,令他生出异心,密谋作反,情况非常不乐观。若我们没能即时想得良谋对策,他们两人肯定首先遭殃。”
徐子陵此时对内外宫廷的斗争,掌握到一个清晰的轮廓,与封德彝定下联络的方法后,悄悄离开。
※※※
灯火熄灭。
沈落雁先伸手搂他脖子,在他左右两颊各亲一口,低笑道:“我是光着身子的!”
在寇仲瞠目以对下,她爬上榻子,就在寇仲眼前玉体横陈,还伸个诱人之极的懒腰,那娇慵乏力的模样,有多动人就那么动人。
寇仲见她是穿上睡服的,只是虚言唬吓,开他的玩笑,跳到咽喉差点令他窒息的心儿才降回原位,苦笑道:“大家是老朋友哩!我更非坐怀不乱的君子,不要耍我好吗!”
心中不由想起也常是如此作风却不知去向的婠婠。
躺在他身前的沈落雁斜目兜他一眼,道:“为何不是子陵来见我呢?”
寇仲叹道:“因为他比我更没定力,生怕会堕进你的温柔陷阱,永不超生!我寇仲是讲义气的人,为了兄弟,当然两肋插刀的来赴会。”
沈落雁白他一眼,不屑道:“仍是那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