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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乐集

  《列子·天瑞篇》曰:“子列子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国君卿大夫视之,犹众庶也。”岂非和光同尘之模范耶?昔老祖为周柱下史,关尹子为函关令,葛洪为勾漏令,旌阳为旌阳令,是真仙之和光于仕途者也。君平卖卜,祁年牧羊,壶公卖药,翠虚箍桶,思邈行医,是真仙之和光于工艺者也。昔我天秩师翁,往来汉皋,遇李祖涵虚于西安东岳庙也。时李祖方隐于卜筮,杂在测字队中,为人决休咎。天秩师翁,往来汉皋,住柯师伯店内,经年余,不露圭角,众以为普通纸贩商人而已。凡此皆是玄同之表率,壶子“杜德机”之妙用,足资后昆模范者也。古德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难之来,大半由于自炫招祸。是故晦迹韬光,潜修密用,乃得丹后必要之行径也。
  和光同尘之妙,端在迹同而用异,故云“和而不流”。不流者,不被一切境界所转也。处乎异类,而不与异类同化;处乎声色,而不被声色染污;处乎尊贵,而不以尊贵自矜。虽入一切法,而于一切法不受,谓之迹同而用异。《洞宗宝镜三昧》云:“银碗盛雪,明月藏鹭,类之弗齐,混则知处。”曹山寂禅师立三种堕,所云“类堕”与“随堕”,正和光同尘之渊微,但非透向上一关者,未易造此境界耳。
附录 汪师遗训
  再按,学者自结丹之后,即是“人得一以灵”,具有一得永得根基。不幸遭劫,其灵自有主宰,空气不能侵散,可再投胎夺舍,以竟全功。惟学者当工夫愈进,处世愈宜谨慎,所谓“道高尺,魔即高丈”。金丹之道,最招物所忌,古人“三遭天谴”之言,实因自炫招祸,非真天谴。如他日工夫到还童之后,所有世事人情,相继结束,退处安闲之境。如遇尘嚣,即以做痴聋应之,以为最妙之法。丹书所谓“混俗和光,方圆应世”也。此节实关重要,届时务要留意。
四十三、 办道程期
  古人云:“善造道者,千日之功。”又云:“辛勤二三年,快活千万劫。”清初,广陵一女子,学道三年坐化,遗偈云:“静中无个事,反复弄虚空,地老天荒后,魂飞魄丧中,有师开道统,无法警愚蒙,忽底虚空破,夕阳依旧红。”又,吕祖女弟子张珍奴,脱籍后,避地密修,愈二年即尸解。《参同契》:“譬诸立竿见影,呼谷传响,”洵不诬也。
  柯师伯弟子中有孙吉甫者,年近六旬,遇师传诀,旦夕焚修,精进不懈,仅三月而丹基成,又阅六月,返成童体。自最初下手,功至过大周天,仅历九月。此后十月养胎,即得“意生身”,超脱自在矣。至末后还虚一着,速则二三年,缓则八九年,即到本体虚空地步。故一心办道,三年可望道成,九年可望圆证。
  考《海山奇遇》载《草堂自记》云:“钟祖去后二年,予居终南山中,殷勤修养金液大丹,九还功成,十月神全。”是则吕祖于二年内了却大还,得胎圆之证。又《仙迹》载:吕祖自六十九岁至七十三岁,了却归空大道。更可证吕祖办道,前后仅费七年之时期也。《庄子·寓言篇》载:“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来,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又,列子自述修证,历九年而化。考之古人,证以近验,办道程期,精进者,自三年至九年,得臻神之极位矣。
  凡职务极忙之人,贵乎能忙里偷闲,以调神息。古德所谓:“忙里偷闲调外药。”正示此旨。或日间无暇下功,则尽可于夜间睡中行之。由心息相依而睡着,睡醒后再依,依而又睡,一夜工夫,大地春回,得益非浅鲜。此即借睡全真,华山陈希夷仙师之芳踪可继,孔圣“向晦入宴息”之妙道可参,洵为俗务倥偬之人唯一之修法也。
四十四、 学道利益
  宋儒周子《通书》云:“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至难得者人,人而至难得者,道德有于其身而已矣。”老圣曰:“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壁,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文殊大士云:“若人静坐一须臾,胜造恒沙七宝塔,宝塔毕竟化为尘,一念静心成正觉。”庞居士云:“世人珍重宝,我贵刹那间,金多乱人心,静见真如性。”又云:“世间最上事,唯有修道强,若悟无生理,三界自消亡。”紫阳真人云:“只贪利禄求荣显,不觉形容暗悴枯,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盖一切荣华富贵,转眼即空,皆属无常,惟学道能出阴阳陶冶之外,了脱生死轮回之苦,永劫享无为真净之乐,非世上一切功名可比。故古人云:“辛勤二三年,快活千万劫。”即就初学而论,身心恬愉,气息平和,亦能调剂生活,减少痛苦,歇尘劳,除宿疾,省医药之资,节衣食之费(气满不思食,气足不怕冷),得安乐延年之效,恬淡潇洒之趣,百脉冲和,身心轻健。其自受用处,胜常人远矣。
  晚近以来,世界人口日增,物价愈昂,生活愈艰,自非向虚空发展,利用空中元阳真炁,以补物质之不足,增进人类之康健,实难觅适当救济之法。盖以物质补物质,物质终有尽时,惟虚空无量,真炁无穷,一息若存,皆可调息凝神,外还内返。只须肯心,不须代价,故此道不论贫贱富贵,不拣贤愚老幼,悉能从事薰修,随分获益,调剂生活之不足,减少精神上之痛苦,诚无切于此矣。
  矿产,地藏也;元阳真炁,天藏也,虚空藏也。地藏有限,天藏无限;地藏只能养育色身,天藏兼能养育法身慧命。彼西欧人士,研究科学、矿学,开发地藏。岂若东土先哲,研究道学,以开发虚空藏之更妙哉!
  老圣曰:“夫惟道,善贷且成。”贷者何?假之以先天一炁也。此善贷之主翁,即是对面虚空一着,近而且易。我能在虚空中心息相依,一到恍惚杳冥,此主人翁自以先天一炁贷之。使衰者壮,凡者圣,愚者智,病者瘳,枯者荣,弱者强,塞者通,寒者得衣,饥者得食,一一满其所愿。其法至简至易,其效至神至速。夫人之愚与不肖,可以与知与行焉,岂非一了百当,平等普遍之至乎?三丰真人云:“凡人养神养气之际,神即为收气之主宰,收得一分气,便得一分宝,收得十分气,便得十分宝。气之贵重,世上凡金凡玉,虽百两不换一分。”是故玄宗气化之学,向无缝塔前发展,虚无窟内经纶,空王殿上起居,无影树下宴息,摄造元阳,翕聚先天。利用真一之炁,以营卫身心,变化凡骨,销除识阴,顿歇尘劳,超越生死,永免三灾,最为中华民族逗机之教,能解现前困苦,永葆无穷逸乐,人胡不勉而行之哉!潜虚真人《道德经玄览》偈云:百丈滩头自整纶,桃源不赚问津人。 惊他海底骊龙觉,一夜风雷大地春。
四十五、 火候妙喻
  《庄子》承老圣重玄秘旨,发扣道妙,不拘常格,予于本集内钩玄提要,已一再揭示矣。兹复集火候妙喻十则于后,俾好读《南华》者深究焉。
一、 庖丁解牛
  《养生主篇》云: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剨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道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馀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磔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此章密示周天火候。以解牛为喻,牛喻色身,刀刃喻心息相依之芒锋剑也。初行功时,未能虚无自然,身见未忘,动被掣肘,故云:“所见无非牛者。”及工夫纯熟,身心二忘,色身即空,故云:“未尝见全牛也。”人身关窍经脉,本多壅塞,工夫一到大定,外感先天真阳,冲开百脉,一炁循环,上下灌注。要当顺其自然运行,不可安排。设或真炁循督脉而上,中途偶有阻滞,不妨略用巽风鼓舞。“动刀甚微,磔然已解。”我原定在外面可也,此“批郤道窾”之妙旨也。篇内所云“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数语,示火候行到极纯熟、极自然境界,悉皆不由我作主,全以元神主持,所谓:“饶他为主我为宾”是也。“神遇、神行”,四字最妙,真正先天境界,不涉一毫安排,若稍用意识安排,即非神行矣。故紫阳真人曰:“自有天然真火候。”又曰:“但安神息任天然”也。
  天道日月虚运,丹法系观天之道,亦为虚运。庖丁但以无厚之刃,入有间之节,如土委地,亦虚运之妙也。虚无自然者,火候之总诀也。经云:“自然之妙,唯妙于知,而其所以妙,则自乎不知。”故知而无知者,自然之极则也。
二、 佝偻承蜩
  《达生篇》云: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佝偻(老人曲腰之貌)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厥株拘(言昔身悉受株之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
  此章示火候之妙,亦在熟极自然,而入于神化之境,亦属先天,非后天安排意行所能堪也。“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二句,点睛。凝于神者,疑是神明所为,非人力所及也。
三、 津人操舟
  《达生篇》云: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促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之覆,尤其车却也。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
  此节示火候在一忘字,忘则入化矣。化而通,则“不习无不利”(《大易》坤卦爻词),如没人(谓泊于水底也)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也。心息相依,能渡生死大海,乃无上之法船也。操此舟者,必须到相忘境界,方入化境。若乃定忘功极,则应对操作,无不常在定中,亦不妨操作应对事务。定与非定,亦不自知也,作与非作,亦不自碍也,此正如没人之操舟也。吁,神矣!
四、 梓庆作鐻
  《达生篇》云:“梓庆削木为鐻(乐器也),鐻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斋以静心。斋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斋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斋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此章火候在斋心坐忘,内养则外滑消,气足神全,其动也天行,其静也渊默,合自然之符节,而无计较拟议,是谓“以天合天”。如是与大化冥符,迥出思量之表矣。
五、 纪渻养鸡
  《达生篇》云:纪渻子为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气。”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庄子》此篇,本出《列子》。木鸡之像,对景无心,木然不动,火候纯全,情尽见息矣。紫阳真人所谓:“身心寂不动。”清庵真人所谓:“性寂情空心不动。”皆示此义也。必到如此境界,然后可行七日过大周天工夫,保无危险。庞居士云:“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铁牛不怕狮子吼,恰似木人见花鸟。木人本体自无情,花鸟逢人亦不惊。心境如如只个是,何虑菩提道不成。”禅宗之木人,玄宗之木鸡,可谓无独有偶,函盖相应,斯皆忘机息虑,如如不动之妙旨。昔吕祖在终南山炼大还时,魔光十现而心不动,是吕祖火候确到木鸡程度之证也。故玉蟾翁曰:“对景无心是大还。”火候至此,叹观止矣!
六、 吕丈蹈水
  《达生篇》云:孔子观于吕梁,县(同悬)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汨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此章火候,示一安字。安则任性天然,而不杂巧伪;安则从容闲暇,无一毫寻伺;安则身心两忘,与境浑化,故无挂碍。至云“不知所以然而然。”则妙尽功忘,莫可名言矣。陆方壶云:“此与没人操舟之喻颇同,水之旋入者为齐,水之涌出者为汨。言水自有常行之道,若从之以出没,不以己私与之,可以得志。生于陵而安于陵,长于水而安于水。只看一安字,皆顺其自然,而不知所以然,便是素位而行,无入而不自得之意。此于行险中等闲发出一个居易学问。妙哉!妙哉!”予按,《大易·序卦传》曰:“复而泰,然后安,故受之以泰。”《孟子》曰:“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火候能到虚无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张沈行舟,行其所无事,则妙不容言矣。丈人安于水而蹈水,道人须安于虚而蹈虚,与虚同化,则身心无碍,履水如地,履地如水,入金石,升虚空,无不自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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